論中國超級地租的興衰和通縮
我此生第一次現場見到真人的大經濟學家就是張五常,其以“佃農理論”而聞名。我今天要寫的主題,也是和佃農理論有關的——超級地租和通脹/縮。
“佃農理論的核心在於,它證明了在一定條件下,各種租佃形式——不管是分租、定租、還是自耕農——其土地利用效率是一樣的。“分租”是指地主和佃農各自按一定比例分享土地收成的租佃方式;“定租”是指佃農交給地主一個定額地租、其余歸佃農所有的租佃方式。張五常證明了,不管採用哪種租佃方式,都不影響土地的利用效率,也不影響最終地主和佃農的收入。”
而在現代微觀經濟學中,地租別認為是固定成本(FIXED COST)而出現。也就是說, 地主出讓土地的方式和數額是無法談判的,乃是企業主必須承擔的一項成本,也就是說,在土地租賃的市場上,地主是 PRICE MAKER,而企業主是 PRICE TAKER。
本文將會對比幾個地租效應明顯的城市,比如香港、深圳、上海和一些二、三线城市。
從國際分工角度來看,改革开放三十年,中國走的都是低成本勞動力密集路线,而且中國整體的地租比發達國家便宜,因此成就了 MADE IN CHINA 的高速發展的三十年,使中國的 GDP 一下子從發展中國家到了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比如長三角經濟帶的蘇州昆山,就是典型的制造業廠家所在地。
而特區香港本是金融地產支撐的經濟體,曾經的亞洲四小龍之一,其實體不景氣的很大因素在於香港的地產行業一枝獨秀,超級地租使香港的物價成本高昂,高收入+高成本的環境,使香港成為了較發達的經濟體,但高昂的成本也帶來了很大結構性問題,比如第一、第二產業的沒落,比如醫療、教育等民生行業的費用高昂,比如社會等級分層明顯等。
對於香港和深圳的物價對比,大家可移步公衆號“中環陸羽”的《香港人正在瘋狂逃離“超級地租”》一文,在此不作贅述。香港人的工資是內地的好幾倍,也是普遍的認知。
但香港高昂的住房成本、消費成本,也是港人不可承受之重。所以,香港人選擇了“香港上班,深圳消費”的生活模式,是不是像極了很多在美國日本等海外打工的工人,把錢寄回福建老家的樣式?
這也是打工人的必然選擇。
所以,在這樣的選擇下,高地租就很難長期維持下去。而且,一旦地租的成本優勢不再,疊加勞動力成本的上升和勞動環境的對資本家不友好,那么國際分工中形成的低端產業鏈轉移的優勢也不能繼續存在了,可參考蘋果產業鏈搬遷至印度。
富士康於2023年5月开始在越南生產 MacBook。這樣一來,蘋果旗艦產品的產業鏈布局基本都完成了,iPhone 可以在印度工廠生產,MacBook、Apple Watch 和 iPad 可以在越南工廠生產。
對跨國巨頭而言,要追求高利潤率,而蘋果產品不漲價的情況下,必須是壓縮成本,那么在地租和勞動力都橫向比較高昂的情況下,把工廠轉移至越南和印度也是必然之舉。同樣的動作,也可以參考特斯拉產業鏈向墨西哥布局。
那么,中國的地租真的很貴嗎?
過去的二十年,是房地產騰飛的二十年。而土地財政,直到疫情前,也是財政收入的重要來源。
同時我們來參考辦公樓的租金成本。根據第一太平戴維斯(Savills)發布全球黃金地段辦公樓使用成本報告,2023年第三季新加坡黃金地段辦公樓的使用成本為每平方英尺144.25美元(約198新元),環比持平。最昂貴的是倫敦西區,環比飆增5.9%至275.32美元,第二昂貴的香港則環比下跌3.3%至234.87美元。從辦公樓空置率來看,新加坡從2022年第四季的5.6%,升至2023年第三季的7.4%。
(2023年)
同時,疫情後,辦公樓的空置率上升,租金也开始下降。
增量需求未見明顯復蘇,大部分全國主要城市租金跌幅進一步擴大,反映企業經營意愿的降低。
所以,在房租成本這一項上,實際上企業承擔的成本是縮小的,更不用說很多園區招商是給免費辦公樓和政策的。
而租金,是構成通脹的重要元素。讓我們來看下中國的 CPI 數據:
是不是明顯覺得通縮了?生活的物價跌了?
根據統計局解讀,2月份 CPI 的環比數據走勢充分體現了春節因素對物價的影響。統計數據顯示,2月份,食品價格環比上漲3.3%,漲幅比上月擴大2.9個百分點,影響 CPI 上漲約0.59個百分點;非食品價格環比上漲0.5%,漲幅比上月擴大0.3個百分點,影響 CPI 上漲約0.44個百分點。
據國家統計局城市司首席統計師董莉娟介紹,2月份,無論是食品還是非食品價格的環比漲幅擴大,都受到了春節因素的帶動。從食品價格看,因春節期間消費需求增加,加之部分地區雨雪天氣影響供給,2月份,鮮菜、豬肉、水產品和鮮果價格分別環比上漲12.7%、7.2%、6.2%和4.3%,合計影響CPI環比上漲約0.58個百分點。
從非食品看,因春節期間出行和文娛消費需求大幅增加,2月份,飛機票、交通工具租賃費、旅遊、電影及演出票價格環比均大幅上漲,漲幅在12.5%到23.0%之間,合計影響CPI環比上漲約0.30個百分點。
春節是出行娛樂旺季,進入三月後的可持續性不強,所以可以預計未來此項的 CPI 應會下降。
工業 PPI 方面,俄烏和中東局勢+OPEC 的減產,使得資源類產品倒是谷底反彈了,PPI 在經歷漫漫熊途後回升。
所以,對第二產業來說,企業成本是上升的,但第三產業,其實固定成本是下降的。
那么拆分企業的成本來看,地租下降,原材料略反彈,勞動力成本不變甚至降薪裁員的情況下,實際上企業運營的成本應該是下降的,而經濟給我們的感受,也是通縮。消費餐飲零食等日常所見,幾乎全面下降。
回顧歷史上的通縮,根據中國銀行研究院:“亞洲金融危機後,中國曾出現一段時間的物價下行以及經濟增速下滑。CPI 在 1998 年 2 月-2002 年 12 月期間有 39 個月出現同比下降,1998、1999 年,GDP 平減指 數分別下降 0.9%和 1.3%。同時,GDP 增速也從 1997 年的 9.2%下降至 1998 年的 7.8%。主要原因在於:一是前期重復建設導致產能過剩。紡織等傳統輕工業出現嚴重的產能 過剩,大量企業出現虧損。根據當時國家國內貿易局對主要商品的統計分析,601 種 主要商品中,供大於求的商品有 155 種,佔 25.8%,幾乎沒有供不應求的商品。二是 在控制銀行壞账的過程中銀行信貸收緊。銀行貸款余額增速由 1997 年及之前的 20%以 上快速回落至 1998 年的 15%。三是亞洲金融危機爆發對全球經濟帶來較大衝擊,外需 明顯走弱。1999-2001 年,貨物和服務淨出口對 GDP 增速的拉動持續為負(分別為0.7、-0.04、-1.12 個百分點)。”
當年的中國政府开啓了擴大內需和改革开放兩項措施,我認為在今年已無法復制——居民購买力的下降和中國出口的成熟,在這兩項上政策空間已經較小。
外國歷史上來看,日本失去的三十年也有通縮現象。1994年—2021年期間,日本陷入慢性通縮。1990年代初日本泡沫經濟破滅後,日本通脹水平持續回落,1994年 CPI 同比增速降至1%以下,1995年轉負,此後至2021年,除個別年份外,日本 CPI 同比基本在0%附近。
而日本走出通縮陷阱的,主要靠安倍經濟學,安倍經濟學被其政府概括為三只箭,即積極的金融政策、靈活的財政政策、促進並發展民間投資,其具體措施可以概括為貨幣增發、增加政府支出和進行結構性改革。其最為有效的,我認為是日本央行的 QQE。
日本央行的收益率曲线管理下的 QQE 政策是指以收益率曲线管理為依據、以通脹穩定在2%以上為目標的量化寬松政策。為實現 QQE 目標,日本央行不惜採取負利率的措施。雖然爭議很大,但日本歷任央行行長也貫徹了這一貨幣政策,終於在今年退出了 QQE,實現了通脹目標,擺脫了“失去的30年”這一稱號。
日本總務省19日公布的數據顯示,日本2023年去除生鮮食品後的平均核心消費價格指數(CPI)同比上漲3.1%,創41年來新高。數據顯示,2023年12月,日本去除生鮮食品後的核心消費價格指數為106.4,同比上升2.3%,漲幅連續兩個月縮小,是2022年下半年以來的最低水平。
具體來看,去年12月,日本食品價格同比上漲6.7%,漲勢有所放緩;家具及家務用品價格上漲6.5%;文化娛樂類商品價格上漲7.8%,其中因旅遊旺季到來住宿費大漲59.0%。當月電費和燃氣費下降,降幅分別為20.5%和13.8%。至此,日本核心 CPI 已連續28個月同比上漲,連續21個月超過日本央行2%的通脹目標。
在我看來,今年的中國如想對抗通脹下行的大周期,貨幣政策採取寬松是必然之舉。如今土地財政收入大幅下降,通縮現象出現,而財政赤字率雖然提高,財政政策也不見得有多積極,那么在此情況下,寬松的貨幣政策成為必然之選——也是最優之選。
為刺激經濟復蘇,以及對抗通縮的大趨勢,雖然央行已开啓寬松模式,未來進一步寬松也可期待。不管怎么寬松,至於物價,老百姓可能可以享受較低的生活成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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