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特幣礦工的喜與憂:礦機價格與幣價齊飛 擔心暴跌再來

2021-03-01 17:03:35

2017年冬天,內蒙古的夜很冷,室外溫度低於零下20攝氏度。

在一座荒涼的“礦場”裏,由於沒有什么娛樂活動,來自浙江杭州的比特幣礦工馮勝在“上下鋪式,能睡七八個人”的大房間裏早早睡去。

“那個場地很偏,離最近的小縣城有大半天車程,跟戈壁灘一樣。除了場地和一條路外,什么都沒有。”他對澎湃新聞記者說道,那是一望無際的荒原。

比特幣礦工的喜與憂:礦機價格與幣價齊飛 擔心暴跌再來

馮勝前往的“礦場”在一片內蒙古荒原上。  圖為受訪者提供

驅使這個南方小夥子來到這天寒地凍荒原的,是一場火爆的比特幣行情。2017年,比特幣價格從年初的1000美元一直漲到了年末的13000美元,漲幅超過10倍。

馮勝只是衆多“淘金”者中的一個。他的身後,是一大群對比特幣趨之若鶩的人們,他們將比特幣奉為“數字黃金”。

2020年下半年开始,比特幣礦工們似乎又聞到了3年前那股“瘋狂”的味道。比特幣價格突破10000美元後,一路上漲,一度突破了40000美元關口。

2017年的馮勝才剛剛大學畢業,而現在的他已經有了3年多的“挖礦”經驗,期間也經歷了比特幣價格從2017年12月的近20000美元暴跌至2008年12月的3000美元左右。

比特幣礦工的喜與憂:礦機價格與幣價齊飛 擔心暴跌再來

2017年以來的比特幣價格走勢

經歷過“大風大浪”後,面對當前這波比特幣高漲行情,馮勝告訴澎湃新聞記者,“挖礦是一個偏長期的工作,提前把礦機更新,場地、電價、電費的事情規劃好,後面幣價變動影響不大。”

挖礦其實還是一項有着潛在政策風險的活動。2017年9月,中國人民銀行等七部門聯合發布了《關於防範代幣發行融資風險的公告》,叫停各類代幣發行融資活動。國內加密貨幣交易所逐步被關閉,虛擬貨幣挖礦也一度被要求有序退出。由於其高耗電的特性,虛擬貨幣挖礦一度也被國家發改委發布的《產業結構調整指導目錄(2019年本,徵求意見稿)》納入到“淘汰類產業”列表中,不過在正式稿中“逃過一劫”。

礦工的账本:成本含電費、托管費和礦機成本

“比特幣挖礦要12個月回本”“比特幣礦機價格翻倍仍供不應求”。隨着比特幣價格衝上30000美元、40000美元大關,比特幣挖礦業也接連兩次被掛上熱搜。遊走在灰色地帶,隱藏在炒幣者背後的“礦工”也重新出現在主流視线中。

2015年,郭利前往四川考察“礦場”。那時正值雨季,雨水經常衝斷馬路,路上還不斷有滾石掉落。

“很危險,我就感覺是在用生命做這個事情,”郭利回憶道。不過,從那時起,郭利开始建起了礦場。

比特幣是被“挖”出來的。按照比特幣POW(工作量證明)機制,每個計算機節點以其計算能力(算力)來搶奪記账權,誰搶到了這個記账權誰就能得到系統產生的相應的比特幣獎勵,這個過程就叫“挖礦”。挖礦的硬件設備叫“礦機”,購买礦機的個體挖礦者叫做“礦工”,托管礦機並提供電力的地方稱為“礦場”,另外還有挖礦平臺“礦池”等。

“現在外面的人看到好像我們這個行業挺賺錢的,其實背後也蠻辛苦的。每個人都非常努力,非常勤奮。”郭利說道。

2019年,來自蘇州的比特幣礦工劉武抱着“扔掉點錢,如果被騙了就騙了”的心態,在雲挖礦平臺上投了一筆錢。當第一筆賣掉比特幣的2000多元進账後,劉武萌生了進入比特幣挖礦行業的念頭。

礦工的收益即挖出的每個區塊中比特幣的獎勵數量,成本主要是交給礦場的電費、托管費,以及購买礦機的成本。

托管費與電費通常一起計算,江蘇南通的礦工陳九告訴澎湃新聞記者,他現在每個月的電費托管費需要6萬元,而每個月大概能挖出一枚比特幣(按照目前市價約3.4萬美元)。

挖礦有多賺錢?礦機價格飆漲仍一機難求

“傳統行業投資一個標的,怎么說也要三年回收成本,挖礦基本都在一年以內本錢就回收了,而且從礦機運作的第一天开始就开始回收成本,那就相當於有誘惑力了。”劉武說。他在新疆、雲南和四川等地區的礦場托管了幾十臺礦機,按照2019年的幣價,他的收益是每個月回報12%。

比特幣礦機的價格會隨着比特幣價格的變化而變化。

“我夏季均價6500元/臺的價格买了30臺68t的神馬M20s,現在機器已經漲到14500元一臺了。”陳九對澎湃新聞記者說道。

實際上,比特幣的高漲行情下,挖礦業成為了名副其實的“金礦”,新人與散戶的湧入,使得市場上比特幣礦機一機難求。當前,比特大陸生產的最新礦機S19pro售價27700元,市場現價5萬多元。

“螞蟻礦機比小米手機還難搶,每次官方發售都是一二秒就被搶光,現在的訂單,好像也是要8月才發貨。”陳九說。

按照27770元的礦機售價,如今行情下,比特幣挖礦只需6個月回本,若按照市價,回本時間則要翻倍。

因此,對礦工而言,進入挖礦業的時機十分重要。2018年开始挖礦的遼寧礦工龍覃認為,他的進入點就不太好,之前买的機器都是小算力機器,目前只能說略有盈利。

“2017年進入的話,比特幣價格在2萬美元的時候機器價格那么高,但是隨後幾個月就發生了暴跌,所以說選擇進入點非常重要。”龍覃說道。

劉武也提到,“今年是有不少新人進入這個圈子裏邊,我估計他們都沒賺到錢。因為他們在行情好的入市,機器價格比較高。”

龍覃表示,2020年以來,在當前的牛市下其收益還不錯,如果按照41000美元賣出比特幣,“至少是翻三倍”。

大落大起的2020:“312”,減半,比特幣牛市

2020年,比特幣經歷了大落大起。其中,3月12日是加密貨幣從業者至今仍記憶猶新的日子。

在新冠疫情與原油價格大战的雙重影響下,比特幣價格連續兩日瀑布式下跌。3月12日,比特幣一度甚至跌至4000美元以下,較2月最高價降幅超50%。

當礦工用挖礦的收益不足以支付消耗的電費時,此時的幣價稱為“關機幣價”,影響因素包括幣價、用電價格、挖礦難度等。如果幣價跌破“關機幣價”,礦工需要將礦機關閉,否則就會虧損。

“大家都一時有些不知所措,礦友也打電話相互詢問還會不會持續暴跌,出售持幣還是持續選擇觀望,沒有人能給出一個答案。”雲格產業園創始人以及礦場主陳曉龍說道。

他坦言,當時確實有些懵,也產生了很大的恐慌心理,恐慌幣價如果持續跌下去,電消耗不掉,就會有很大的虧損。

“很多散戶礦工電費當時不交了,選擇性關機,有部分的散戶礦工,機器不要了,抵充了電費。我也不知道該不該把部分客戶的機器低價收回來。”陳曉龍說。

2018年“礦機按斤甩賣”的場景會重現嗎?這是那時縈繞在許多比特幣挖礦業從業者心上的“烏雲”。

不過,礦機的代際優化就在於算力,大算力的礦機關機幣價較低,因此剛买了新機器的馮勝並未受到太大影響,“算力優化到位,無非是電費結算的問題”。礦工劉武也表示,那時他投入不久,利潤還有一點點,不多,但是還可以繼續運作。

“312對礦場沒有影響,但是312的時候對整體的挖礦,手裏持有的幣,大家的心態是蠻崩潰的。因為誰也想不到,已經跌破心裏的預期了,感覺比特幣可能要歸零。”礦場主郭利說。

5月,比特幣迎來四年一度的減半時刻,意味着礦工挖出的每個區塊中比特幣獎勵數量由12.5個比特幣下降至6.25個比特幣,礦機的收入也隨之減半。

“比特幣減半的時候對礦場和礦工是最難受的,因為產量瞬間減一半,本來挖一枚比特幣需要電費3萬元錢,過了減半點之後,挖掘價格瞬間變成了6萬元,但是幣價還在四五萬元徘徊。”礦場主李波曾對澎湃新聞表示。那時,他的礦場關閉了30%。

10月底,比特幣上漲勁頭勢不可擋,從11000美元一路狂飆,接連突破2萬、3萬、4萬美元,如今在34000美元高位徘徊。

2020年,礦工龍覃一直在堅持囤幣,他挖到的三個比特幣至今仍未賣出。

“我覺得不可能就這么結束,有一定歷史規律可循,頭兩回減半我沒經歷,但是第三回減半4年才一次。我不認為上一波是2萬美元,這一波到4萬美元就結束了,所以我確實有信心。比特幣到5萬美元我會出一點,到10萬美元我會再出一點。”他說。

礦工馮勝認為,挖礦是一個偏長期的工作,提前把機器更新、場地電價、電費的事情規劃好,後面幣價變動影響不大。“無非是幣價上漲後,股東們更勤快了一點,三天兩頭來催分潤。”他笑稱。

礦工陳九則有些擔憂:“漲得太快了,我是喜歡牛市,但不能這么暴漲暴跌,我希望是慢牛,漲得慢一點,把牛市周期拉長一些時間。”

他現在手裏的幣不多,即使漲得再多,也沒太多收益,而且陳九認為,漲快了牛市很容易提前結束。

“太引人注目了,也會有很多不確定因素,比如會迎來更嚴的監管政策。”陳九說。

像“候鳥”一樣:在西南與西北之間遷徙

在中國,為了追求便宜的電費,礦場基本分布在四川、雲南、貴州、新疆和內蒙古等地區,電力類型有水電、火電以及風電。

雲南、四川等地的水電最為便宜,但其缺陷是,有豐水期和枯水期之別,豐水期雨水多電力充足電價低,枯水期雨水少電價高。

因此,為了減少成本,有些礦工需要像“候鳥”一樣,在豐水期將礦機遷移到水電豐富的雲南、四川等地,在枯水期將礦機遷移到火電或者風電豐富的新疆、內蒙古等地。

“10%-20%的礦工不需要遷徙,80%的礦工會遷,”陳九說,“我在四川挖了一個豐水期,現在枯水期四川沒電力了,就去新疆挖。明年豐水來臨再搬回四川。”
不過,這種遷移更多針對的是小算力的礦機。

陳九解釋道:“因為發電量低了,所以礦場要趕走一些客戶,那肯定是趕小功率的用戶,把大戶留下。大功率的3500瓦,小功率的1300瓦,一臺大功率抵二臺半小機器,肯定留大戶。同一個運維,留大戶只需要維護100臺機器,留小戶要維護250臺。機器越少,工作量也少了。每個礦場都喜歡大功率機器。”

這樣的遷徙也意味着一部分利潤的損耗,因為路上來回需要一個月的時間,礦機無法產出,相當於是停滯狀態。

為了配合礦工的需求,許多礦場主在水電和其他電力充足的地區都开了礦場。比如,郭利就在四川和內蒙古擁有礦場,方便礦工遷徙。

值得注意的是,幣價的漲勢似乎並未帶給礦場太大的收益變化。

礦場主郭利表示,他的收益實際上是逐年降低的,“2015年的時候一度電至少都有一兩毛錢(收益),現在只有4分左右,因為礦場這個行業是幣價降的時候電費一直在降低,幣價漲的時候電費漲不起來了。”

“我現在是薄利多銷。”郭利說。

很多客戶在2020年籤署了合同,在四川的豐水期結束後搬到內蒙古的礦場。“礦機都安置好了幣價才漲起來,就不好給客戶漲電價,就沒有信譽對吧?”他說。

礦場主陳曉龍也指出,他現在支出的電費是0.26元,向客戶收取的托管電費要0.3元以上。

礦工的心愿與計劃

挖幣與囤幣似乎是礦工的必然計劃。

“希望慢慢漲,多給點時間給我們這些礦工挖幣,”陳九說,“現在就算漲到100萬一個,我手裏也沒多少幣,讓我多挖點時間囤幣。”

他遺憾表示,這幾年差不多挖了220個幣,可惜沒囤住,大部分在2017年牛市前夕都賣了。陳九也提到,現在挖礦難度增加很快,他目前一個月4800T的算力能挖1個,而前幾年一個月則能挖6個。

礦工劉武則最近新收了一批比特幣機器,他計劃等幣價足夠覆蓋收購機器的成本時,先拋出去收回成本,“後面的動作就比較隨性了,就不會這么被動”。

龍覃暫時不打算再买比特幣礦機了。

“我有500臺,現在枯水期沒有電,大概最近能跑的有將近400臺,我已經很滿足了,”他說,“因為有一部分大算力機器我根本就沒動,利潤也足夠,我就是等着,這時候不能再买機器了。”

同時擁有以太幣和比特幣礦機的劉武則計劃購买以太坊礦機,因為“比特幣礦機現在價格太高了”。

礦場主郭利則計劃新建礦場,規模在十幾萬千瓦。

“如果幣價能維持在3萬到4萬美元這樣一個水平,今年應該逐步的會漲一些電費。 ”他說。

比特幣挖礦的從業者們有比特幣信仰嗎?

陳九一直堅持着“老礦工的信仰”。

陳曉龍說,他的比特幣信仰是“一幣一別墅”,希望給他的孩子留一些比特幣。

“時間超過8年以上的可能有。”礦工劉武說,他會隨着收益而變化投資方向,不會一直在比特幣上。

郭利則坦言,曾經有過。

“就跟你年輕的時候相信愛情是一樣的道理,經歷第一次的時候,如果趕上漲的時候就很相信這種信仰,第一次經歷暴跌就可能會很懷疑人生。多經歷了幾次,就不會這樣,就無所謂了。 ”他說道。

(文中馮勝、郭利、劉武、陳九、龍覃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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