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 Kwon被捕全過程:「每個人都在找我」

2023-10-31 00:10:51

原文作者:Alexander Osipovich、Jiyoung Sohn、Weilun Soon 和 Drew Hinshaw,華爾街日報

原文編譯:Luffy,Foresight News

倒下的加密貨幣大亨 Do Kwon 准備離开黑山。他和他的同事抵達這個巴爾幹小國的機場,一架龐巴迪公務機正在等待帶他們飛往迪拜。

在貴賓航站樓內,Kwon 將護照遞給一名移民官員。移民官員刷了護照,屏幕上閃過一條警報:Kwon 是國際刑警組織紅色通緝令的目標——要求世界各地的警方逮捕他。

Kwon 在巴爾幹地區隱匿了幾個月,但他的運氣似乎所剩不多了。那天是 3 月 23 日,大約兩小時前,一名线人告訴黑山最高警官、內政部長 Filip Adžić,稱 Kwon 可能在該國。

Adžić向《華爾街日報》講述了逮捕過程,他表示,线人將 Kwon 的護照詳細信息發送到了內政部長的電話上。當 Adžić打電話給邊防警察局長時,警察剛剛在機場拘留了 Kwon。

「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內政部長說他告訴這位局長,「他很有名,而且有很多錢。」

2022 年 4 月,TerraUSD 和 Luna 崩潰之前,Do Kwon 在 Terraform Labs 的首爾辦公室。 來源:彭博新聞

美國和韓國當局一直在調查 Kwon 在加密貨幣歷史上最大災難之一中所扮演的角色。2022 年 5 月,他創建的兩種代幣 TerraUSD 和 Luna 的價值暴跌,使加密貨幣市場損失了 400 億美元,並引發了連鎖反應,導致其他一系列加密公司破產。世界各地的投資者遭受損失。

調查人員得出的結論是,Kwon 對投資者撒了謊,並懷疑他祕密擁有一筆龐大的加密貨幣財富。他目前在美國和韓國面臨指控,包括欺詐和違反資本市場法。韓國檢察官表示,如果在韓國被定罪,Kwon 可能會因金融犯罪而面臨該國歷史上最長的監禁。

Kwon 否認有欺詐行為。但就在他面臨可能的逮捕之前,他從新加坡一棟豪華高層住宅的家中消失了。他通過在未公开的地點發推文和接受採訪來嘲笑當局。即使在被捕後,他仍然不斷煽動戲碼:他從監獄寄給黑山總理的一封信引發了重大政治醜聞。

32 歲的 Kwon 現在被單獨關押在黑山監獄中。官員發現他在機場出示的哥斯達黎加護照是假的。美國和韓國正在為他的引渡而爭鬥。如果被送往美國,他最終可能會被關進紐約的一所監獄,該監獄現在關押着另一位名譽掃地的加密貨幣大亨 Sam Bankman-Fried ,他的公司因 TerraUSD-Luna 崩盤而受到致命的影響。

對 Kwon 逃亡生活的描述基於對韓國和黑山官員、Terraform Labs 的現任和前任員工以及與 Kwon 關系密切的人士的採訪。Kwon 沒有回應我們向他的黑山律師提出的置評請求。

Kwon 自被捕以來一直被關押在黑山的斯普茲監獄。 圖片來源:華爾街日報

「穩住,小夥子們」

TerraUSD 是一種穩定幣,旨在維持 1 美元的掛鉤價格。加密貨幣投資者經常使用穩定幣作為避風港,以保存成功交易的利潤。TerraUSD 與許多其他穩定幣不同,因為它背後沒有美元存款作為支持。它是一種所謂的算法穩定幣,依靠復雜的金融工程和交易員的集體努力來保持與 1 美元掛鉤。

Kwon 稱贊 TerraUSD 是不受銀行和政府控制的新貨幣體系的核心。一些加密貨幣觀察家警告說,這是一顆定時炸彈。

2022 年 5 月 7 日,TerraUSD 價格开始下滑,投資者感到恐慌。下跌的導火索是 Anchor Protocol 的幾次大額提款,該協議是一種僞銀行,為投資者的 TerraUSD 存款提供近 20% 的年回報率。

當 TerraUSD 暴跌時,Kwon 在推特上寫道:「會部署更多資本——小夥子們穩住。」 他的團隊動用了 30 億美元的儲備基金來支持穩定幣。他忙着安排救助,但一切徒勞無功。幾天之內,TerraUSD 就幾近歸零。

投資者非常憤怒。他們向 TerraUSD 投入了數十億美元,其中大部分存到了 Anchor,許多人將其視為儲蓄账戶。一些其他人則押注了相關代幣 Luna,其跌幅超過 99% 。

雖然 Terraform Labs 總部位於新加坡,但首爾可能才是此次震蕩的中心。Kwon 是一名韓國公民,畢業於首爾一所精英外語高中,並在加州斯坦福大學學習計算機科學。韓國官員稱,大約 10 萬韓國人在 TerraUSD 和 Luna 上損失了金錢。投訴湧入檢察官辦公室。

領導這項調查的是 Dan Sung-han。49 歲的 Dan 是首爾南部地方檢察官辦公室金融犯罪調查局的負責人,他看上去有點孩子氣。因該機構打擊股市欺詐和操縱行為,當地媒體將其稱為「汝矣島死神」(指的是首爾金融區)。 「我們花了很多時間才對加密市場有了深入的了解,」Dan 說。

(左圖)首爾南部地方檢察官辦公室 Dan Sung-han;(右圖)調查人員帶走 2022 年 7 月來自一家加密貨幣交易所的證據。來源:華爾街日報

韓國調查人員突擊搜查了 Terraform 的當地辦公室,詢問了現任和前任員工。他們從七個韓國加密貨幣交易所獲取了證據,並帶走了裝滿文件、筆記本電腦、智能手機和外部硬盤的藍盒子。

加密大亨

當時,Kwon 正與妻子和年幼的女兒住在新加坡的 Sculptura Ardmore 高層豪宅。他的復式公寓設有一個 46 英尺長的懸臂式室外遊泳池。他為客人准備了日本威士忌和古巴雪茄。

他的女兒前幾周剛剛出生,Kwon 以他的加密貨幣為她命名為 Luna。「我最親愛的創作以我最偉大的發明命名,」她出生後他在推特上發布了一張新生兒的照片。

那年夏天,Kwon 在法國和日本餐廳會面朋友,其中包括米其林三星級的 Les Amis。他向一些同事提議與家人一起去歐洲進行一次長途旅行,這樣他在一個新城市就可以相對默默無聞。

金融危機發生後不久,他在新加坡參加了一場聚會,許多與會者都是加密貨幣企業家,他們前來表達對 Kwon 的支持。據一位知情人士透露,那是一場水晶香檳和馬爹利 XO 幹邑白蘭地自由流動的盛宴。

與此同時,Kwon 的投資者也遭受了痛苦。

新加坡阿德莫爾雕塑館。 來源:華爾街日報

在飽受战爭蹂躪的烏克蘭,網頁設計師 Yuri Popovich 表示,他損失了存放在 TerraUSD 中的 9, 000 美元,因為他不信任該國的銀行。在英國,一位 36 歲的 IT 顧問損失了 3 萬多美元。他說他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才鼓起勇氣告訴妻子。

在臺灣,當地媒體報道稱,一名男子在告訴親友他在 Luna 上損失了約 200 萬美元後,從 13 樓的公寓跳樓自殺。

2022 年 6 月,Kwon 通過發言人告訴《華爾街日報》,「最近發生的事件讓我感到震驚,希望所有受到影響的家庭都能照顧好自己和他們所愛的人。」

一家新加坡律師事務所 Drew & Napier 准備代表一群 TerraUSD 投資者起訴 Kwon,這些投資者稱他們總共損失了超過 5000 萬美元。

2022 年 9 月 6 日,Kwon 在家慶祝了自己的 31 歲生日。他的妻子與朋友分享了他與她一起享用韓國餐並與孩子玩耍的照片。

第二天,Drew & Napier 的一名代表抵達 Sculptura Ardmore 來送給他訴訟文件,但此時他已經離开了。

紅色通緝令

韓國檢察官稱, 9 月 7 日,Kwon 飛往迪拜,然後又飛往塞爾維亞。他定居在首都貝爾格萊德,這裏以其夜生活和科技行業而聞名。

幾天後,韓國檢察官獲得了對 Kwon 的逮捕令,罪名是他違反了韓國資本市場法。經過很長時間,他們感受到了將 Kwon 繩之以法的巨大公衆壓力。他們的領導 Dan 有時會在辦公室的黑色躺椅上打盹。

除其他涉嫌違規行為外,Dan 的調查人員還重點關注了 Terraform Labs 與 Chai 之間的關系。Chai 是一款韓國支付應用程序,曾一度擁有 200 萬用戶。

在崩盤之前,Kwon 曾多次聲稱 Chai 使用其公司的 Terra 區塊鏈在用戶和商家之間轉移資金。這一說法對投資者來說是一個關鍵賣點,他們認為 Chai 對 Terra 的使用是區塊鏈技術在現實世界中的罕見用例。支持者將區塊鏈(比特幣和其他加密貨幣背後的基礎技術)視為一種賦予個人權力,同時消除銀行和其他傳統中間商的方式。

但韓國檢察官聲稱,Kwon 的說法是錯誤的。他們說,實際上,Chai 使用傳統支付系統來結算交易,而其對區塊鏈的使用是騙局。Chai 創始人 Daniel Shin 的律師表示,Chai 最初使用 Terra 區塊鏈來處理支付,但在 2020 年停止了。Shin 是 Kwon 的前商業夥伴,他否認有不當行為。Kwon 的律師為他有關 Chai 的言論進行了辯護。

Chai 創始人 Daniel Shin 抵達首爾南部地方法院。 來源:彭博新聞

「我沒有『在逃』,」 9 月 17 日逮捕令傳出後,Kwon 在推特上寫道。他仍然拒絕透露自己的位置,理由是他的安全受到威脅。

韓國檢察官通過全球警察機構國際刑警組織發出紅色通緝令,要求世界各地的警察逮捕 Kwon。

居住在塞爾維亞的 Kwon 告訴一位加密行業同事,他與當地政府達成了一項協議。他告訴另一人,即使在得知國際刑警組織的紅色通緝令後,塞爾維亞執法部門仍允許他留下來。塞爾維亞內政部、司法部、外交部和主要檢察官辦公室沒有回應採訪請求。

Kwon 繼續在幕後管理 Terraform Labs,並推動了一項復興 Terra 區塊鏈的長遠計劃。根據《華爾街日報》獲得的消息,他與 Terra Rebirth League 的同事开玩笑,這是 Telegram 消息應用程序上的一個群組,擁有 300 多名成員。

Kwon 在貝爾格萊德逗留初期,住在米哈伊洛娃公墓附近的一套公寓裏,米哈伊洛娃公墓是貝爾格萊德市中心的一條步行街,以其商店、路邊咖啡館和 19 世紀的建築而聞名,來自黑山的政治家 Milojko Mickey Spajić說,他在那裏遇見了 Kwon 。

貝爾格萊德的克涅茲米哈伊洛娃街。 來源:GETTY IMAGES

Spajić告訴《華爾街日報》,Kwon 邀請他來訪,兩人邊喝咖啡邊聊了大約一個小時,談論了 Kwon 重振 Terra 的野心。

兩人自 2018 年起就認識了,當時 Spajić(當時是風險投資公司 DAS Capital 駐新加坡的合夥人)同意向 Luna 投資 75, 000 美元。後來他回到祖國並從政,希望將黑山打造成區塊鏈發展中心。

Spajić表示,他當時並不知道 Kwon 是一名逃犯。

根據塞爾維亞公司登記處的信息, 10 月 12 日,Kwon 注冊了一家名為 Codokoj 22 doo Beograd 的公司,將自己和 Chang-joon Han 列為董事。

Han 是 Terraform Labs 和 Chai 的前高管,後來加入了 Kwon 在巴爾幹地區的工作。2022 年 12 月的塞爾維亞房地產記錄顯示,Han 在貝爾格萊德的一個富豪社區擁有一套 4, 300 平方英尺的公寓。

11 月 8 日,Kwon 出現在播客 UpOnly 上。他與另一位嘉賓(前對衝基金經理 Martin Shkreli,因證券欺詐指控而入獄)开玩笑。「監獄並沒有那么糟糕,」Shkreli 告訴他。「這很糟糕,但還不是最糟糕的事情。」

「很高興知道這個,」Kwon 回答道。

Kwon(右上)與前對衝基金經理 Martin Shkreli(中上)一起於 2022 年 11 月出現在 UpOnly 上。

壓力越來越大

首席檢察官 Dan 說,Kwon 離开新加坡幾天後,韓國調查人員通過國際刑警組織了解到他在塞爾維亞。12 月 12 日,首爾檢察官公开確認了他的下落。Kwon 在 Twitter 上的活躍度急劇下降。

當月晚些時候,韓國正式要求塞爾維亞逮捕 Kwon 並引渡他。

到今年 1 月下旬,Dan 和一名韓國司法部官員飛往貝爾格萊德。幾天來,他們會見了塞爾維亞執法官員。Dan 回憶道,塞爾維亞人告訴了他 Kwon 所注冊公司的詳細信息以及他的互聯網地址。他們承諾,如果 Kwon 被抓住,他們會交出他。

2 月 16 日,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起訴 Kwon 欺詐,指控他在 TerraUSD 的穩定性和 Chai 對區塊鏈的使用方面撒謊。SEC 還表示,Kwon 和 Terraform Labs 通過一家瑞士銀行將數千比特幣兌換成現金,並在崩盤後提取了超過 1 億美元。

Kwon 和 Terraform Labs 的律師批評 SEC 的訴訟是政府越權。他們否認了瑞士銀行相關的指控,稱這些轉账是為了商業开支,並對 SEC 對 Chai 的指控提出異議。

3 月 11 日,Kwon 在 Terra Rebirth League 中發布了他的最後一條消息。Kwon 在私人回復 Telegram 群組中一位崇拜者的消息時,貼出了一張朝鮮領導人金正恩舉手致意的照片。

兩天後,《華爾街日報》報道稱,美國司法部也在調查 TerraUSD 崩潰事件。

戈蘭·羅迪奇 (Goran Rodić),Kwon 在黑山的律師。 來源:華爾街見聞

逮捕

警方稱,Kwon 於 3 月中旬越過邊境進入黑山,並在亞得裏亞海的度假勝地彼得羅瓦茨蹲守。

3 月 23 日,他和 Han 某乘坐出租車前往首都波德戈裏察機場,車程通常需要一個小時左右。他們付給司機 4, 000 歐元(4, 230 美元),這對於普通黑山人來說是一筆巨款。

Kwon 的護照觸發警報後,警方拘留了他和 Han,Han 還被發現持有假哥斯達黎加護照。邊境警察搜查了他們的行李,發現三臺筆記本電腦、五部手機和另一套來自比利時的假護照。

據內政部長 Adžić透露,Kwon 沮喪地告訴警察,「每個人都在找我」。

據 Adžić說,Han 對他們的拘留提出了抗議,:「無論我們走到哪裏,我們都是貴賓。」 Han 沒有回應通過其律師提出的置評請求。

黑山的波德戈裏察機場。 照片來源:華爾街日報

幾小時後,紐約聯邦檢察官對權 Kwon 提出欺詐指控。一名韓國大使很快出現在 Adžić的辦公室,討論引渡程序。

黑山法院判定 Adžić和 Han 使用僞造護照罪名成立。法院判處他們四個月監禁,但在等待引渡時可以關押更長時間。Kwon 表示,他沒有意識到這些護照是假的,他被新加坡給他護照的機構欺騙了。

自被捕以來,Kwon 一直被關押在斯普茲監獄,這是波德戈裏察附近山谷中的一組磚砌建築。他每天可以在一個院子裏呆一小時,院子裏有鐵絲網、雜草叢生的田野和布滿巖石的山坡。

一位知情人士稱,入獄後,Kwon 與妻子曾重聚,淚流滿面,他對自己給妻子和年幼的女兒帶來的麻煩表示遺憾。

3 月 24 日,Kwon 在波德戈裏察被帶上法庭。 照片來源: 路透社

Kwon 試圖繳納 40 萬歐元(42.3 萬美元)的保釋金,但檢察官反對他的請求,稱他有潛逃風險。

6 月 5 日,一封來自 Kwon 的一頁信到達黑山總理德裏坦·阿巴佐維奇的辦公室。這封信的字跡工整,描述了他與 Spajić的友好關系。Spajić是一位在貝爾格萊德見過 Kwon 的政客,也是現任總理的競爭對手。Spajić的政黨預計將在幾天後的選舉中獲勝。

據《華爾街日報》看到的一份文件副本顯示,這封信稱 Spajić 試圖從 Kwon 和其他「加密行業的朋友」那裏籌集資金。

Spajić否認向 Kwon 要錢。他說,這封信是他的政敵和塞爾維亞祕密警察策劃的一個騙局。他表示,Spajić受騙才寫了這封信,並承諾黑山當局將保釋他並讓他逃離該國。塞爾維亞情報機構沒有回應置評請求。

這封信引起軒然大波。競爭對手政客攻擊 Spajić,稱他曾勾結一名加密貨幣逃犯,而 Spajić則樹立了反腐敗鬥士的形象。Spajić的政黨在 6 月 11 日的選舉中以微弱優勢獲勝,使他有望成為黑山下一任總理。

Milojko Mickey Spajić 6 月 11 日在波德戈裏察選舉期間在投票站發表講話。 照片來源:路透社

Kwon 並沒有否認這封信是他寫的。他的黑山律師 Goran Rodić表示,Kwon 沒有向 Spajić捐款。該律師以公开調查為由拒絕透露更多細節。

去年參觀過斯普茲監獄的歐洲官員表示,該監獄的牢房通風不良,夏季悶熱。他們還注意到衛生條件差和過度擁擠。

Kwon 的律師表示,今年夏天一個悶熱的日子裏,Kwon 說,為了打發時間,他會在牢房裏看只有幾個英語頻道的電視。

「考慮到目前的天氣狀況,並考慮到監獄的一般性質,我認為他做得很好,」Rodić說。

Marko Vešović、Bojan Stojkovski、Ivan Cadjenović 和 Paul Kiernan 對本文做出了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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