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銘文是個 Bug 還是 Feature？

2023-12-08 10:12:44

撰文：jolestar

Bitcoin 开發者@LukeDashjr 要禁止銘文（Inscription）的推文引起激烈討論，他的主要理由是這是個 Bug，會影響 Bitcoin 網絡的安全。

Bug 還是 Feature 之爭影響深遠，如果它是個 Bug，那修復它的版本就是延續了當前版本的正統版本，但如果它是個 Feature，修復它就是要刪除這個 Feature，那修復版本就是一個分叉版本，所以值得深入討論一下。

但一個東西是 Bug 還是 Feature 其實沒有客觀的標准，關鍵是這個東西對軟件系統有害還是有利。我們從兩個角度討論這個問題：

銘文有沒有影響 Bitcoin 網絡的安全。
銘文對 Bitcoin 生態是否帶來益處。

銘文真的影響 Bitcoin 網絡的安全了嗎？

如何度量區塊鏈網絡的安全，一直是一個有爭議的話題。一個經常被人拿來用的度量的維度是出塊節點的數量（miner 或者 validator）。這點上 PoW 系統不佔優勢，經常被 PoS 推崇者嘲諷。還記得當初 EOS 用的 21 個節點嘲笑 BTC 不夠去中心化，不夠安全的文章么？

而 Bitcoin 开發者們經常用的一個度量方法是全節點的數量。為了讓個人 PC 都能運行全節點，所以要嚴格限制區塊大小，以及 UTXO 集，以降低全節點的成本。但多少個全節點算夠呢？銘文在多大程度上會影響 Bitcoin 的全節點數量呢？反倒從當前的統計圖上能看出，大約因為銘文的熱度，很多人需要和 Bitcoin RPC 交互，增加了 Bitcoin 全節點的數量。

數據來源： http://bitnodes.io

從全節點這個角度衡量，也不能說銘文影響了 Bitcoin 網絡的安全。

我們再進一步推演一下，保證 Bitcoin 網絡安全的真的是那些全節點嗎？在沒有激勵的情況下，用戶為什么要運行一個全節點呢？如果我一個人花錢跑幾萬個節點，是不是可以讓 Bitcoin 網絡更安全了？實際上我們需要的不是全節點，而是全節點背後代表的人和組織。

區塊鏈是一個公开账本，關心账本是否正確的人越多，這個账本越安全。而用戶為什么關心這個账本？因為這個账本上記載了和他利益相關的東西，無論它是 BTC 也好，還是其他什么東西也好，只要他覺得有價值，他就會關心這個账本。

而用戶關心账本的方式也並不是只有自己運行全節點一個途徑。用戶只要直接和 Bitcoin 網絡發生連接，就有這個效果。比如用戶安裝鏈上錢包，查看鏈上交易，帶來的安全保證就高於用戶把 Bitcoin 托管在交易所或者托管錢包裏。

而我們能看到的現象是，這波銘文熱明顯的帶來了用戶和 Bitcoin 網絡更多的直接連接（瀏覽器錢包），帶來了 DApp 應用生態的雛形（網站上掛銘文通過 psbt 鏈上交易），有更多用戶關心這個账本上記錄了什么東西了（區塊鏈瀏覽器的湧現和訪問量）。

所以說，即便是從安全的角度，銘文對 Bitcoin 網絡的安全是有提升的。

銘文及其衍生協議對 Bitcoin 生態的技術價值

銘文乍一看沒有太多技術含量，只是簡單粗暴的往 Bitcoin 網絡上寫數據，還依賴一個中心化的 Indexer。

但我們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種把 Bitcoin 當數據可用層（DA）的 Sovereign Rollup，只是在這個模式裏，由客戶端直接寫 DA，可以叫做 DA first 模式，而 Indexer 相當於模塊化區塊鏈裏的 Bitcoin 執行層，所以也可以認為 Indexer 實際上就是 Bitcoin 的 L2。

這個模式的缺點很明顯，沒有排序器（Sequencer）批量打包交易，用戶體驗很差，交易費也很貴，沒有欺詐證明，安全性也受質疑。如果有技術團隊設計了這樣一個方案，肯定沒有投資人愿意投資，但市場的魅力就在於，用戶把它給玩出來了。前一段時間 BRC20 的余額在不同交易所的數據不一致，用戶通過發推來社會共識，最終也實現了一致性，正好說明它是可行的。

但這個模式的優點是它是協議先行，先設計公开的協議和數據格式，鏈上只保存協議必須的數據，執行和校驗在鏈下。而任何一個團隊都可以實現一個 Indexer 接入這個 L2 的執行層網絡，整個 DA 的數據是共享的。而 Ethereum 的 L2 方案裏，每個 L2 相當於在 L1 的 DA 上圈了一塊地，各自搶佔空間，數據並沒有共享。

打個比方就是，如果 L1 相當於一個老國王，L2 相當於老國王的王子們：

Ethereum 國王：你們在我的地盤上搶空間，搶用戶，誰搶到是誰的，Mev 和 Gas 收益歸誰。

Bitcoin 國王：地盤是我的，用戶都是我的，交易費也是我的，但數據是共享的，看你們誰能开拓新地盤，讓用戶去你們的新地盤玩耍。

這會完全呈現出不同的競爭態勢。因為任何 L1 的空間總是有限的，如果 L2 沒能开拓出新的，讓用戶信任的空間，那實際上並沒有實現擴容。

所以說銘文是對 Bitcoin 作為 DA 的價值發現，同時配合 Indexer 的這種玩法展示了一種新的 L2 的構建途徑，對 Bitcoin 生態有重大意義，它是個 Feature 不是 Bug。

可能的解決方案

當然，Bitcoin 开發者們擔心的 UTXO 集膨脹的問題也是存在的。但它並不是無解的，因為銘文協議是一種鏈下共識的協議，只要 Indexer 以及社區達成共識，可以有非常多的解決方案，我這裏拍腦袋寫幾個。

1. 用 Hash 替代銘文的內容。現在銘文包含了各種媒體文件，json 等，體積比較大。但實際上，只要 indexer 層成熟了，完全可以實現只寫 Hash 到 L1，原始內容保存在 Indexer 或者用戶的錢包裏。

2. 設計一套協議，支持銘文在鏈上和鏈下之間的遷移。銘文遷移到鏈下的時候，相當於在 L1 銷毀，UTXO 也就消費掉了。如果要再次回到鏈上，用戶需要提供 Off-chain 轉移的籤名聚合，這樣 Indexer 之間就可以校驗。

還有一種方式是採用類似 Taproot 那樣的稀疏默克爾樹的校驗方式，來實現鏈上鏈下的遷移。這個我原來設計過一個 Ethereum NFT 的遷移方案，但可惜 Ethereum 上的 NFT 是通過 Interface 定義的，不是數據對象模式，很難發揮出這種優勢，而銘文的這種模式非常適合。感興趣的朋友也可以看下這個鏈接。

更多的方案就不寫了。我想說的是，技術是一個生態系統，它需要隨着用戶的使用和反饋來生長。很多創新都不是开發者們在電腦前規劃設計出來的，而是隨機的嘗試，然後和用戶的反饋碰撞湧現出來的。

引用我在《語言是一個去中心化系統》中的一句話：接受一個系統是去中心化的，那就得接受它會演化出你不喜歡的東西，也得接受它的演化過程中的各種失敗的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