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山致信馬斯克：提高政府效率，裁公務員不是萬能藥

撰文：弗朗西斯·福山

編譯：比推 BitpushNews

作者簡介：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斯坦福大學弗裏曼 - 斯波利國際研究所（FSI）奧利維爾 - 諾梅利尼高級研究員，FSI 民主、發展與法治中心 Mosbacher 主任。他著有《歷史的終結與最後的人》（The End of History and the Last Man）、《政治秩序的起源》（The Origins of Political Order）和《政治秩序與政治衰敗》（Political Order and Political Decay）：從工業革命到民主全球化》。

Francis Fukuyama

前情提要：

當地時間 11 月 12 日，美國當選總統特朗普宣布，美國企業家埃隆·馬斯克與印度裔美國企業家維韋克·拉馬斯瓦米將在他就任總統後，共同領導擬成立的「政府效率部」（DOGE），馬斯克將全面監督政府支出。外媒 NBC 報道稱，盡管名稱如此，但「政府效率部」（DOGE）並非美國政府機構，目前尚不清楚該組織將如何運作。

特朗普當天在社交媒體上發表聲明稱，「政府效率部」將「為拆解政府官僚機構鋪平道路，削減多余的監管法規和浪費的开支，並重組聯邦機構」。

以下為正文：

親愛的伊隆·馬斯克：

祝賀你的候選人唐納德·特朗普大獲全勝，你為這一結果做出了巨大貢獻。我知道你被任命為新政府的效率沙皇，這個職位將非常重要，因為聯邦官僚機構確實需要整改。但是，我對擔任這個職位時需要注意的事情有一些建議。

我相信你知道，你會發現在政府工作與在私營部門工作截然不同。主要區別在於政府人員受到規則的極大限制。例如，你不能像在 Twitter 那樣在第一天就开始解僱員工。聯邦僱員受到國會制定的一系列工作規則的保護。特朗普計劃通過恢復他第一屆政府的行政命令來取消這些保護，以創建「Schedule F」類別，允許總統隨意解僱任何員工。但此舉將受到強烈質疑，而且可能需要數月時間才能消除採取行動的法律障礙。

無論如何，解僱政府官員不一定是提高效率的途徑。

人們普遍認為聯邦官僚機構臃腫、人手過剩。事實並非如此：

如今全職聯邦僱員的數量與 1969 年基本相同，約為 230 萬。盡管政府現在支出的資金是當時的五倍多，但人員規模沒有改變。事實上，我們甚至可以說政府是人手不足的，因為幾十年來政府一直面臨着員工人數減少的壓力。例如，聯邦醫療保險和醫療補助服務中心 (Center for Medicare and Medicaid Services) 負責監督 1.4 萬億美元的支出，佔整個聯邦預算的五分之一，但全職員工只有 6,400 名。這些工作人員必須檢查醫療保險欺詐行為，評估和認證數萬家醫療服務提供者，並確保及時向數千萬美國人付款。如果削減這些人員，醫療保險體系中的欺詐和浪費可能會增加，而不是減少。負責照顧數百萬進入美國的難民的難民安置辦公室僅有 150 名員工。而通過增加國稅局的員工，政府預計在未來十年將額外獲得 5610 億美元。

政府通過僱傭大量合同工（其中包括你的公司 SpaceX）彌補了人手不足的問題。解僱合同工比解僱普通聯邦僱員更容易，但誰來完成合同工的工作呢？實際上，將這些職能收回政府可能會節省成本，因為聯邦員工的薪資較低，但這樣一來，你就需要僱傭更多的人，並且可能導致服務質量下降。

放松管制確實是提高政府效率計劃的一部分。放松管制有明確的目標，特別是在建築行業——根據你在美國建廠的經驗，你應該已經知道這一點了。

我們有太多的許可規則，這些規則會拖慢或完全阻止基礎設施項目，例如《國家環境保護法》（NEPA）要求編寫長達數千頁且需要數年時間的環境影響報告。此外，聯邦和州法律允許私人訴訟來執行環境法，這既昂貴又耗時。這就是為什么需要近十年才能獲得離岸風電場的批准，以及要想把德克薩斯州的電輸送到加州，得花上好幾年時間才能建好輸電线。因此，任何可以簡化此流程的措施都將大受歡迎。這將是新政府最容易看到的成果之一，對從經濟適用房到氣候適應等多個領域產生積極影響。（但是，您應該認識到，許多過度監管發生在州政府這個層級，您無法控制。當然，這就是您將特斯拉從加州搬到德克薩斯州的原因。）

但是，如果要提高政府效率，還需要進行另一種類型的放松管制。

人們指責官僚機構對私營部門監管過度，但官僚機構本身也受到過度監管。美國人從不信任政府，因此幾十年來制定了一大堆官僚必須遵守的規則。聯邦採購條例 (FAR) 就是一個例子，它包含了數百頁的規則，大到採購 F-35 战鬥機、小到辦公家具用品，政府官員都必須遵守這些規則。招聘新員工也非常困難，比如我的學生經常要等上幾個月才能得到聯邦政府空缺職位的面試機會。此外，還有很多多樣性、公平性、包容性（DEI）的要求，這些要求不一定能獎勵真正的人才，我相信特朗普政府會很樂意廢除這些規則。

許多保守派認為政府官僚擁有太多的自由裁量權，並利用它來制定自由主義議程，從而逃避民主控制，在某些情況下確實會發生這種情況。但事實恰恰相反：官僚們花費了太多的時間來遵守國會規定的數百條規則，而不是運用他們的獨立判斷來做出對公民有利的決定。他們需要擺脫這些限制，並根據他們取得的成果而不是規避風險的程度來評價他們的表現，這就是硅谷和私營部門的運作方式。

很明顯，如果你認為官員們缺乏明智地使用權力的培訓和技能，你就不能把更多的權力委托給他們。這裏我們還有另一個問題，年輕人不愿意進入聯邦機構。

政府工作人員的平均年齡是 47 歲；只有 7% 的勞動力年齡在 30 歲以下，而 14% 的勞動力年齡在 60 歲以上。在人工智能時代，迫切需要年輕的工人來填補空缺。但年輕人不愿意在聯邦機構工作。遵守復雜的招聘規則會使找工作這件事變得緩慢而困難，而且說自己在政府工作–這幾乎無法為他們帶來什么社會地位。

在這種情況下，你無法通過解僱員工來獲得效率。政府工作需要對年輕、精通技術的人有吸引力；他們需要靈活地進出聯邦政府工作，而不受 70 年前為大多數員工都是辦事員和打字員而制定的政府服務薪酬等級的約束。

所以這就是問題所在。你永遠無法像管理公司那樣管理政府，但你可以做很多事情來提高政府效率，關鍵在於避免簡單粗暴的措施，比如大規模裁員和關閉整個機構。

請記住，唐納德·特朗普任命的 Rick Perry 想要關閉能源部，但他沒有意識到，能源部最重要的職能之一是管理國家實驗室系統，這些實驗室負責核武器、能源研究等等議題。你還會遇到一個問題，即國會對政府的運作方式有發言權。即使該部門由共和黨控制，他們也會在美國各州的不同地區擁有話語權，並且可能不會允許你違反他們先前批准的法規。

我們需要削減政府對私營部門許多部分的監管，但我們也需要放松對政府本身的管制，讓那些為政府工作的人真正履行職責。如果唐納德·特朗普想幫助美國人民，他需要認識到，政府是實現目標的有效且必要的手段，而不是一個需要被瓦解的敵人。

此致，

弗朗西斯·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