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價提幣手續費的背後：JPEX事件全回顧

2023-09-23 00:09:00

原創 | Odaily星球日報

作者 | 0xAyA

自稱“締造香港Web3新地基”的 JPEX 交易所此刻正身陷泥潭——截至發稿前，涉及 JPEX 交易所的案件中有超過 2000 人報警聲稱受害，涉及金額 13 億港元，這起案件也被一些香港媒體稱為“史上最大金融詐騙案”，而目前已被拘捕的 11 名犯罪嫌疑人中，不僅有交易所的相關人員，更不乏有此前替其搖旗吶喊的 KOL 們。

而就在 Token 2049 的第一天，這個交易所還存在於展臺區，以一家“受監管合規”交易所的身份活躍着，沒多久，因“提現 1000 USDT，手續費 999 USDT”等鬧劇，JPEX 被警方立案調查，甚至被特首點名，背後到底發生了什么？

時間线整理

9 月 13 日，香港證監會在其官網發布了《有關不受規管的虛擬資產交易平臺》的警告聲明，其內容如下：

證券及期貨事務監察委員會留意到一家名為“JPEX”的虛擬資產交易平臺，透過社交媒體網紅及場外虛擬資產貨幣兌換商（場外找換店）積極地向香港公衆推廣該平臺的服務和產品。

證監會謹此闡明，JPEX 集團旗下的實體一概沒有獲證監會發牌，且並無向證監會申領在香港經營虛擬資產交易平臺的牌照。

證監會亦觀察到，JPEX 及那些向香港公衆積極推廣 JPEX 的人士和找換店所使用的手法存在衆多可疑之處：

(a)JPEX 在其網站聲明，它是“一間持牌，並受認可的數字資產、虛擬貨幣平臺”。它在其網站及本地社論式廣告中聲稱已向若幹海外監管機構取得經營虛擬資產交易平臺的牌照，而這實際上與事實不符。

(b)JPEX 為其部分產品提供極高回報。

(c)證監會接獲散戶投資者的投訴，並注意到媒體報道，指有散戶投資者未能從在 JPEX 开設的帳戶中提取虛擬資產，或發現他們的帳戶結余被減少及更改。

(d)JPEX 提供的部分產品似乎是涉及虛擬資產的安排，例如在證監會的虛擬資產交易平臺監管制度下不被允許的虛擬資產“存款”、“儲蓄”或“收益”。

(e)JPEX 在其網站及本地社論式廣告中宣揚它已與一家香港上市公司訂立業務合作，並獲該公司投資，而事實上該項合作已經終止，且該上市公司實際上並無作出任何投資。

(f)網紅及場外找換店在社交媒體上作出了虛假或具誤導性的陳述，指 JPEX 已獨立地或聯同一家香港上市公司在香港申領虛擬資產交易平臺的牌照，而事實上 JPEX 集團旗下實體一概未曾向證監會提交任何虛擬資產交易平臺的牌照申請。證監會已將其懷疑及關注的事宜通知相關網紅及場外找換店，並要求他們停止推廣 JPEX 和其有關的服務及產品。

證監會已將其懷疑及關注的事宜通知相關網紅及場外找換店，並要求他們停止推廣 JPEX 和其有關的服務及產品。

而就在證監會發出此公告後的一個小時，JPEX 交易所就停止了出金業務，並在隨後在其官網發文反擊，表示其“有意並有計劃地進行牌照申請”，並指出證監會的行為“實為對加密貨幣行業的一個施壓，亦反映其無意進行真正實施政策所進行的 Web 3.0 的方針，與特區政府立意決定將香港立意打造為 Web 3.0 都會的形象有所衝突”。

14 日凌晨，有 JPEX 交易所用戶开始在社交平臺上反應，其在交易所的提幣額度被限制至 1000 USDT，而手續費竟高達 999 USDT。

第二天，有熱心群衆表示前一天還在 token 2049 宣傳的 JPEX 攤位此刻已人去樓空，而對於交易所提現的相關問題，證監會表示會轉交給警方跟進。此後，JPEX 在官網發布特別公告，表示平臺將依據證監會的回復逐步調整提幣手續費，並階段性开放提幣上限，用戶如有緊急提幣需求，可填表申請優先提款，並“非常貼心”地將提款手續費降為 980 USDT。

而數據分析公司 Bitrace 發推表示，JPEX 交易所的相關地址遭受資金污染嚴重，其某熱錢包充值地址在過去 20 個月流入超過 1.9 億風險 USDT，向其某個熱錢包轉账次數最多的兩個地址均為高風險地址，而其標記風險類型為“洗錢 ”和“黑灰產”。

事件進一步發酵，區塊客表示 JPEX 在臺北號稱單月斥資天價租金，要成為亞洲區塊鏈核心基地的“亞洲區塊鏈大樓”，此刻已人去樓空，而其外立面掛着的與著名 KOL 陳零九的海報則依然未被撤下，隨後回應並表示：“知悉 JPEX 事件後，想幫忙了解情況，但目前已聯系不上 JPEX 相關人士，其他細節公司正在處理中，相關單位如有調查需要，我方全力配合”，坦言合作早在 7 月底結束。

而其他與交易所有所合作的 KOL 和明星也紛紛开始切割。

“JPEX 合夥人”林作在社交網站上公布停止推廣任何在港未領牌的交易所，其 OTC 亦暫停營業，他形容自己也損失慘重，“並沒有多好過”；多個曾宣傳 JPEX 的網紅包括 2018 年於深水埗撒錢被捕的“幣少爺”黃鉦傑等，均將 JPEX 相關影片從社交平臺下架，並於 Instagram 稱，為符法規及證監會要求不會公开推廣和提及任何香港未有申請牌照的交易所。而曾為 JPEX 拍攝過代言廣告的張智霖，則由其經紀人回應稱“才留意到張智霖的肖像被 JPEX 使用中，深感無奈”，此前張智霖收到邀請拍攝廣告，當時 JPEX 向他們稱在海外有注冊，亦提供證明，故他們安排去年 3 月拍攝，但去年 5 月得知 JPEX“已受到證監會監管”，曾書面通知 JPEX，在港取得牌照前不得使用張的肖像作任何廣告宣傳，並最終表示“會保留追究 JPEX 的權利”。

15 日，JPEX 再次發布特別公告，表示已根據根據香港證監會指示關閉遊戲大廳功能，而香港警方表示商業罪案調查科正跟進事件，呼籲有關 JPEX 的投訴可透過電子報案方式舉報。香港特別行政區警務處處長蕭澤頤在第二天出席活動後會見媒體，並對 JPEX 涉詐及數碼港資料外泄案作回應作回應，表示警方前日收到證監會轉介案件，因或涉及行騙成份，現由商業及罪案調查科跟進，至 15 日下午 3 時收到 83 人報案，涉款約 3400 萬港元。

9 月 17 日，JPEX 發布公告，表示因第三方做市商限制平臺的資金流動性，並配合政策指引，將下架理財頁面的所有交易，並將盡快向第三方做市商回收流動性，逐步將提幣手續費調節至正常水平。同時，JPEX 在公告中稱要組建 DAO 並進行架構重組以“解決問題”，並挑選出合理的方案以進行用戶公投。

9 月 18 日，商業罪案調查科正式以涉詐罪名逮捕 KOL 林作與另一名參與宣傳的網紅陳怡。據悉林作上月已在中環开設炒幣公司，更高調地在社交平臺表明已經申請成為 JPEX 合夥人，自爆其中一筆收入高達 74 萬元，同時直言：“好搵過以前做保險 N 倍（好賺過以前做保險 N 倍）”。

9 月 19 日，香港特區行政長官李家超表示，針對虛擬資產交易平臺 JPEX 案件，已要求警方及證監會今日下午會見媒體，交代相關事件。他表示此次事件反映監管的重要性，包括必須投資在受監管、有牌的交易平臺，個人對虛擬資產及相關風險認識的重要性，並強調現時發牌制度是要保障投資者，證監會會監察市場的變化，確保投資者利益受到充份保障，而當局亦會大力推動投資者教育。

該日下午，警方舉行案情簡報會，表示截至 18 日 10 時，警方接獲 1641 宗報案，涉及款項約 12 億港元，目前已拘捕涉串謀詐騙的 4 男 4 女，此次行動搜出 800 萬元現金，並已凍結逾 1200 萬元銀行存款、 4400 萬物業，以上 6700 萬元資產屬可疑犯罪所得。

商業罪案調查科高級警司孔慶勳表示，JPEX 利用廣告、社交媒體、場外找換店、KOL 宣傳，以推廣平臺服務，聲稱低風險高回報，而案中受騙市民不少都欠缺虛擬貨幣投資經驗，形容 JPEX 所宣稱的回報“好得難以置信”，又會建議用戶將其他加密貨幣轉換成 JPEX 所發行的 JPC 代幣，而該代幣在其他平臺幾無流通性，而部分苦主更將加密資產的“私鑰”交予 JPEX。而他表示，留意到 JPEX 在事件中的強硬回應，正全方位多角度調查，JPEX 幕後人士也在調查方向之中。

而證監會金融科技組主管黃樂欣澤表示，因原有監管框架證監會未有權限規管虛擬資產交易平臺，但早在 2022 年 7 月已將 JPEX 列為無牌公司及可疑網站，提醒公衆。自新強制監管制度於今年 6 月生效後，所有無意申請虛擬資產交易平臺牌照的平臺，需要有序結束香港業務，但 JPEX 既沒有申領牌照亦沒有有序結束，在 8 月 7 日不點名提醒公衆留意無牌虛擬資產交易平臺風險，但 JPEX 卻變本加厲，繼而在 9 月 13 日點名警告，並要求 KOL 和場內找換店停止宣傳 JPEX。若公开“正申請的虛擬資產交易平臺”名單，這反而可能令人誤以為這些平臺會受監管，會維持只公布已獲取牌照虛擬資產交易平臺的安排。

警方綜合虛擬資產交易平臺 JPEX 的運作模式和推廣手法，稱有五個元素構成涉嫌詐騙：

JPEX 根本沒有申請或持有證監會牌照，但在其網站聲明是“一間持牌，並受認可的數字資產、虛擬貨幣平臺”，更利用廣告、媒體、場外找換店（OTC）及網紅大肆宣傳，制造人氣去吸引投資者。

有網紅作出虛假及誤導性陳述，又在網上炫富制造“买幣暴富”的表象，以增加說服力，但由於事前證監會已向相關人等和實體店發出警告信，有理由相信涉案人知悉 JPEX 的手法違規，但仍向客戶推廣。

當 JPEX 用戶注冊後，可以在平臺兌換不同的加密貨幣，又或者在外國平臺將虛擬資產轉到 JPEX 戶口再交易。但調查發現，JPEX 還發行 JPC 虛擬貨幣，但 JPC 與其他主流加密貨幣不同：JPC 在其他平臺不能夠交易，也不可用作支付用途。部分受害者被人遊說購买 JPC，並用作類似定期存款方式的所謂“質押”，在質押到期後才得到極高的回報。JPEX 亦會要求客戶提供加密貨幣的私鑰作保管，而 JPEX 基本上用此方式控制用戶的資產。

在被證監會警告後，JPEX 隨意將用戶提取資產的上限定在 1000 USDT，並收取 999 USDT 手續費，變相限制提取資產。

至 18 日凌晨 JPEX 網頁下架了所有理財交易服務。

19 日晚間，因涉案被拘的 8 人獲准保釋候查，但他們須於 10 月中旬向警方報到。此前 JPEX 官方網站宣布以“JP-EX Crypto Asset Platform Pty Ltd”在澳洲證券與投資委員會（ASIC）登記，但該公司於 9 月 19 日向 ASIC 申請自愿撤銷注冊（Voluntary deregistration），申請人為該公司的董事 Jieyi Chen。

9 月 20 日，證監會再次就 JPEX 發布聲明，表示 JPEX 宣稱是虛擬資產交易平臺，並且不受規管，而自 2022 年 3 月起，證監會便一直密切注視該平臺，並开始就該平臺涉嫌作出的虛假及具誤導性陳述和無牌活動進行查訊。由於 JPEX 一直採取不合作態度，且未能就證監會的要求作出實質回應，故證監會隨後於 2022 年 7 月將 JPEX 列入證監會的無牌公司及可疑網站名單。證監會確認 JPEX 從未就可能作出的牌照申請與證監會接洽，及 JPEX 集團旗下的實體一概沒有獲證監會發牌，亦不曾向證監會申領在香港經營虛擬資產交易平臺的牌照。因此，證監會與 JPEX 之間並無就發牌相關事宜進行溝通。

當天，有用戶表示香港電訊服務供應商 1010 及 CSL 的用戶無法使用 JPEX 手機 App。據了解，香港全部本地電訊服務供應商已收到警方指示作出封鎖，意味着稍後時間其他電訊服務供應商亦有機會陸續封鎖該 App。

9 月 21 日，香港警方通報了 JPEX 案件更新信息，在昨日再拘捕 3 名涉嫌串謀詐騙的涉案男子，現正被扣留調查，案件至今共有 11 人被捕。截至 9 月 20 日下午 5 時，警方共接獲 2086 名受害人報案，涉及金額約 13 億港元，警方稱調查仍在進行中，不排除有更多人被捕，此前參與拍攝廣告的明星張智霖今日早上也已經到香港警察總部協助調查。當天晚些時候，香港民建聯主席李慧瓊、選委界議員陳仲尼和會計界議員黃俊碩聯合致信香港財經事務委員會，表示 JPEX 事件事態嚴重，要求在 10 月 9 日會議加插議程討論 JPEX 事件，屆時還將讓香港證監會出席做進一步解釋說明。

而李家超於 21 日出席香港金融服務界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 74 周年國慶暨香港特區回歸 26 周年酒會致辭時表示，非常關注相關事件，認為投資者教育非常重要，金融服務界向投資者推介任何投資項目時，要將風險告知清楚。立法會議員李惟宏也在致辭時表示，JPEX 事件證明香港建立一個健全虛擬資產發牌制度是正確的，他呼籲公衆使用持牌機構及信譽良好的公司，不要輕易相信沒有持牌的所謂網紅或投資專家。提醒公衆沒有任何投資產品具有極高回報而完全沒有風險。

9 月 22 日，JPEX 發布公告，表示由於遭電信商封鎖，用香港電話登記注冊的用戶已無法收取短信驗證碼。JPEX 在公告中向客戶提供緊急提幣方法，在輸入短信驗證碼時，以用戶登記的電話號碼最後六個數字代替，JPEX 還在公告中提醒使用香港電話注冊的用戶，立即將帳戶綁定電子郵箱，以確保資產安全。

結語

在港府鼓勵支持 Web3，但政策仍未完善時，JPEX 大肆宣傳、涉案金額破紀錄。這無疑是給雄心勃勃的香港 Web3 行業當頭一棒，更透支了本就對行業知之甚少的普通民衆的信任，盡管證監會此前在記者會上表示 6 月 1 日新監管機制生效前證監會無權採取任何行動，但仍然有數名議員批評證監會“不作為”“推卸責任”。

此事過後的香港Web3將何去何從？香港資訊科技商會榮譽會長方保僑表示，有監管不代表完全不會有事，但他也補充道：

“我覺得虛擬貨幣的存在價值是有的，因為始終你能看到全世界都在運行着。”